【喻张喻】致信仰
我觉得虐得一点也不走心
1
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一个面容模糊身形不明性别也成迷的酒吧里，穿着格格不入的白衬衫的张新杰倚在角落端着一杯颜色鲜艳的果汁，其实是酒也说不定，安静地抿着嘴没表情，仿佛独立出一个完全不相关的空间。
喻文州是为任务去的，他轻车熟路地举着针管扎在目标的脖颈，恍恍惚惚竟觉得张新杰在暗处对自己笑了一下。
他笑什么？
酒吧是个好地方，衣香鬓影毫无顾忌地灌进每一个人的耳鼻喉，顺着食道滑下去，在耳膜里震荡，在腹腔中循环。喻文州进过无数个酒吧，有的时候他会混淆现实与梦想的交界，毕竟他原本并不想做个哨兵或者什么别的，只想做个普通的调酒师，拿着红尘烟火把自己浸泡。
他记不住自己走过了多少烟花楼，但是唯独记得这一个，角落里摆着沙发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沙发上蹲着黑色的猫，沙发旁边站着张新杰，那是一个在昏暗世界里恒定地发着光的转角。
2
但是酒吧或许不是初遇的好地方，不过塔的管理人才不会管这么多。
喻文州没想到他第一个向导竟然是在酒吧里由是塔的管理员给介绍的，还是熟人。
“喻文州，这是向导张新杰，你们已经到达应该组队完成任务的级别，他是塔分配的最优选，如果不服从安排，可以向塔提出申请。”冯宪君拿着张纸一板一眼地念完，在酒吧灯光昏暗地照射下显得有几分模糊的张新杰向他伸出手。
“你好，喻文州。”
3
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
他们同学十六年。
十六年有什么不能消融和转化的？他们毕业之前几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从完全不熟悉到了比家人还亲近的地步，喻文州知道有一句话叫友情以上，但是他觉得他们已经不能算是友情以上了，大概算是亲情。
他们确实是配合的最优解，默契最优关系最优信任最优。
喻文州没想到张新杰居然会出来做任务，当初毕了业张新杰就音讯全无，他以为是进了国家保密部门做什么导弹氢弹原子弹之类的去了。
他没想到他们会这样见面，准确地说关于张新杰的事情他总是觉得无比确定却从来没有预料到过。
4
他们成了搭档。
喻文州的父母是塔的哨兵和向导，他作为很可能性别分化的孩子和其他塔内生出的孩子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其中就包括张新杰。
喻文州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算什么，一般哨兵和他的向导同时也都有很深的绑定关系，但是张新杰似乎只是出来做任务的，他还同时接着很多哨兵的任务，喻文州只有在一起出勤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事实上他完全不知道张新杰在毕业之后发生了什么，比如他为什么突然离开，甚至不知道他分化成了向导。
向导。
喻文州知道自己最终会长大，会成家，会有自己的归去之地，他清清楚楚地规划着自己的一辈子，即使变成了计划外的哨兵他也没有放弃过一个平平淡淡生活的目标，每一个任务都出得游刃有余热情不足，也没有什么喜欢激动的毛病，没有向导挺多年也没陷在长夜里，叶修说他是太清醒，不是冷静是清醒，大隐隐于市的那种孤独，是一种绝对看破世界和空间的孤独，这样的他曾经以为自己没什么可祈祷没什么可盼望因为不管如何情况也只是这样，直到他再次遇到张新杰。
这算是他的一个什么呢。喻文州不知道。
他从未给过张新杰一个明确的定位，搭档？伙伴？恋人？伴侣？亲人？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通常不愿意做选择或者不喜欢考虑的事情他就不想了，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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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对面大楼对准他们的狙击枪口下互相拥抱，在悬崖峭壁之上背靠背射击，有任务的时候步调一致地拔出枪，没有任务的时候默契地不问对方去了哪里。
但是张新杰总会在，不管是他因为什么不舒服或者受伤或者根本没受伤而联系他，张新杰似乎从来都没有在又无处不在，喻文州很满足这种稳定的关系。
他们还只是哨兵和他的搭档向导，不是什么必须要用心经营的关系，可以互相帮助却也没必要眼里只有对方一个人，喻文州还是经常去酒吧看看自己永远没办法过的另一半人生，看着清明的酒液从一个长颈瓶倒进另外一个高脚杯。
他们连彼此温暖都不够，他们一定不是彼此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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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从不觉得世界待他过于残酷，即使战争带走了他的父母，疾病带走了他的初恋女友，即使他在没有性别分化的时候就几乎已经知道自己的梦想永远没有实现的那一天，即使他觉得让他再重来一切惨剧也不怕。
他的父母死在一个下雨天，他们只是平常地打了个招呼各自工作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真正的死亡是没有预兆的，亲人不会感受到什么心痛心悸，只有一种心里空下去一块的感觉，很久以后才会发现自己已经不算是完整的了，但是活过很多年，又有谁没有认识过濒死的人呢？
喻文州看着自己的初恋女友被抬到楼下救护车，他觉得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其实也都差不多，因为警车喊着完了完了救护车喊着诶呦诶呦，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诶呦着的人就悄无声息地完了，生命那么短暂。
短到他们就像没遇见过一样 。
他在不懂得亲情的年纪失去了父母，在不懂得爱情的年纪又失去了自己的初恋。
7
喻文州没想到张新杰会走。
他以为张新杰就会和他一直搭档下去，偶尔接别人的任务最终也一定会回来，即使不相爱最后也会在一起。他们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会吵吵闹闹——哦不这不符合他们的风格，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战争都结束了还有什么可好惧怕的呢？现在的S级任务都要比原来的A级安全很多。
他没想到塔会让这个世界变成这样，也没想到张新杰已经预料到。
8
战争从未真正停止过。
战争中每个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在坚守着正义，正义又在哪里只有历史能够评判，喻文州不想评判也没办法不选择，索性又站在原地也不动了。
张新杰走了。
喻文州知道他会走，因此一天早上他醒来没有看见床边的闹钟就知道张新杰大概是离开了，他甚至知道张新杰可能会去哪里。
塔是绝对中立的，不管打成了什么样塔里的哨兵和向导绝对安全，属于塔的势力也绝对安全，但是塔没有行政职责，它名义上只是一个研究部门。
张新杰应该会去霸图，蓝雨这种有追求却没凝聚的地方不适合他，阴暗面接触得多了人生只会变得更阴暗没有别的选项，蓝雨也不是没有凝聚力只是总缺点什么，大概就是太理性太机会主义，然后该有的热血澎湃激情飞扬全都不见了。喻文州还就是不希望张新杰掉进这个黑洞逃不出来，毕竟蓝雨这样基本也就是自己实力不够。所以他没有挽留就任由他悄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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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再见到张新杰就只能是在战场上，他没想到蓝雨也会参加战斗，他对上过兴欣微草轮回呼啸，在很多陌生的名字下面看到了更多熟悉的面孔。所谓同室操戈，也只是为了一个梦想而已。
石不转。
张新杰。
这个名字很适合他，张新杰正是喻文州的对立面，很多人觉得他们非常像，只有喻文州不这么觉得。他们都有梦想有目标有实力，单说坚持不懈喻文州真的也不差，甚至可能比张新杰好一些，最后为什么会变成两个完全不同的结果，从背靠背到用枪指着对方其实也没那么远。
张新杰太执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喻文州太清醒，知不可为即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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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不为架不住有人想要为，蓝雨终究还是参战了，其实目标也很简单，就是打赢了以后统一呗，因为参战顺序靠后所以主要还是打强大的势力，塔里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喻文州也知道。
他没想到会见到张新杰，也没想到会是在那种情况下。
喻文州没动手，但是张新杰动手了。
张新杰在说话，太远了喻文州听不清楚，或者说根本就是不想听，哨兵的五感还能有什么听不清楚的呢？
张新杰开枪，喻文州没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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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之间可以想明白很多东西。
比如张新杰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冷静，也会喝酒也会发脾气，也会在用枪口指着别人的时候颤抖，他也希望有人能够发现他能够关心他，也需要雪天多穿一件衣服，也需要深夜回家的时候看到窗口一盏灯。
比如他自己其实也在深处渴望着脱离简单的生命，也渴求燃烧渴求释放，正是因为这个黄少天笃定他最后一定会参战，不管他表现得是多么无所谓。
比如他其实在很久以前就爱上张新杰，他们一起跨过那么多条生死线，他们真的互相依偎，他们从未真正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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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踩着鬼门关过去了。
徐景熙说，张新杰没有下杀手。
徐景熙还说，张新杰死了。
骤雨拍打着医院的窗台，喻文州站在被雨点糊成一片的宽大落地窗前，视野也是模糊的。
可能不是因为下雨，可能也只是因为下雨吧。他想。
透过窗玻璃上擦干净的一小块他能看见那个风格凌厉的转角，每天无数无关人员从那里无知无觉地经过，他们不会知道有什么在那里发生，不会知道小小的拐角埋没了多少分离的决绝背影。
他记得张新杰的每一个稀有的微笑就如同记得晨曦盛放的花朵，然后世上的后悔药都给他灌到了肚子里，痛得死去活来却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早知道张新杰应该会有这样的选择，但是他竟然还是抱了侥幸心理。
张新杰的底线，他知道。
13
喻文州曾经问过张新杰。
你的信仰是什么？
张新杰说，“善。”
一如既往，宁死不负。
喻文州想，我有信仰吗？
现在张新杰举着枪口，像是在质问他。
一个人坚守本心的极限在哪儿？
天光落下来，横亘在两人之间。
喻文州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一段话。
孤独这两个字拆开来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间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
稚儿擎瓜柳棚下，细犬逐蝶窄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惟我空余两鬓风。
孩童水果猫狗飞蝇当然热闹，可都和自己无关，这就叫孤独。
说着不忘初心，可他的初心在哪里。
他从一开始就太理性，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用一个又一个不知疲倦的微笑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怕付出也是适而可止。为了避免必定出现的结束，他避免了所有的开始。
如果他回到毕业的时候，没有就那么离去，选择和张新杰聊聊，即使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爱他，十六年的朋友足够他们毕业之后保持联系，他们会更早成为搭档，会更早彼此相爱，会更早肩并肩站在一起。
他的本心是什么，不也就是善吗。
希望世界和平国家统一经济发展社会进步非洲的小朋友也能吃得饱饱的。
他们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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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知道张新杰不会容忍自己背叛了信仰，他一定会把枪口对准自己。他没有把张新杰爱自己考虑在里面，以至于他终于在知道张新杰的死讯的那个晚上陷入了无边的长夜。
漫漫的长夜里是荒芜的沙漠，天空漆黑没有一颗星星，伸手不见五指也是真的，喻文州觉得自己似乎是站在宇宙中央。
没有人会拯救自己，喻文州知道大家此时都很忙，医院里几乎就是空的，自己如果从长夜里脱离恐怕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上战场。等到他恢复估计战争就结束了，所以他现在去追赶张新杰应该对别人也没什么影响。
他本就不是蓝雨的主攻手。
长夜天色总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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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看见一只似乎眼熟的黑猫。
它的眼睛是莹绿色的，身上的毛皮和黑夜融为一体，在无边的寂静里它轻轻地叫了一声。
从一个绝望的世界出走，人能够到达哪里？
喻文州看见了阳光。
阳光里有爱有暖有微笑，有他曾经期盼着的，起床时从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气，干净整洁的房间，带着阳光味道的松软被子，深夜不灭的一盏灯。
他站在黑夜里，向着光明仰望。
喻文州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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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头放着一管针剂，是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玻璃瓶，张新杰曾经说早晚会有用，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是不用说的事实。
喻文州捧起玻璃瓶。
他记得张新杰站在桌边，阳光透过鹅黄色的窗帘温和地给他身形渡上一层金边，他给这个瓶子穿上挂绳，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贴着耳朵说，好好保存。
如今他把张新杰弄丢了。
喻文州终于流下了眼泪。
作者有话说
我真心地是想虐喻文州来的。
我觉得死了还挺好活着最惨了。
就是这样。
因为篇幅太短可能没有完整地表述出来点梗的意思，毕竟作为一个话痨我要是真的表述明白可能得来个三万五万的，现在也没有那么大脑洞所以变成了小短文这样。
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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