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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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张喻】潇潇暮雨洒江天

前文戳tag【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卷二 久别和重逢 章七 潇潇暮雨洒江天

人是很奇怪的,一旦被逼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反倒想开了,轻松了,在改变自己心态的瞬间,人生就出现了转机。

张新杰看见了年轻的自己。

他很确定那人就是自己并且没有对自己正以一个半空中的视角看着人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感到惊讶,他站在一栋两层小楼的花园里,那里破败地长着野草,矢车菊和其他不知名的野花,红黄蓝绿绚烂成一片,却莫名有种萧瑟的氛围。他抬头看着天空,视角也转向天空,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

这样说可能有些不明确,他准确来说是看着自己,却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同时拥有两个视角并且可以无限制切换也是个神奇的体验,但是更神奇的是他现在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他又转回去看地下的自己,自己站在花丛中的个子不大,他知道现在自己七岁。张新杰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很清楚地出现了这样一个想法,他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并且没有很好的结果,但是他又没有躲开噩运或者命运的想法,因此只是站在原地看着。

这栋房子有着凌厉的设计风格,棱角分明,虽然他之前从未见过但是他确信这里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但他已经开始感受到从内心出现的陌生,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他不知道,现在他把一切不合常理的东西都当做显然正确。

门口出现他的父母,即使这两人不是他印象中的父母他却仍然觉得在这个世界观里他们就以父母的身份存在。父亲穿着白大褂,衣服上有着乱七八糟的彩色印记,母亲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瘦到不成样子,两人都是东方人面孔,和自己有不少地方相似。

但是张新杰知道这不是重点,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声音不断地提醒着他有什么将要发生。

母亲轻轻地抱住了他,父亲倚靠在花园里一株因为无人照料已经干枯的葡萄架上,眉眼里也全蕴含着疲惫和悲伤。

张新杰站在原地漠然地想,你要说什么呢,我已经知道了啊。

母亲说,“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

张新杰感到意外的平静其实因为知道了也不算意外呢。他心里逐渐空了一大块,却一时显露不出来,于是索性就当做疤痕和血液都不存在,但是怎么可能不存在,它们正混合着全然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狠狠地拍向他。

张新杰听见了中文。

他很清楚,很小声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收养我,为什么对我好,为什么有了我还如此悲伤,为什么?

他说不出来,他看见自己黑色澄澈的眼睛轻轻抬起,睫毛有些微的卷曲,看着满脸泪痕的母亲,现在已经不是了,但那都不重要。

语言真强大,能把几年的亲情瞬间撕碎成粉末。

张新杰转回了第一人称视角,他和他知道这是谁的人一起漫步在他知道这里是哪里的小路,他知道自己说的语言每一句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全然听不懂,和他谈话的人也穿着白大褂,眉眼弯弯是个很年轻的面孔,张新杰可以从他脸上看到对真理纯粹的渴望和对面前人的一种敬仰。

他继续向着自己所不了解但是确信一定存在的目标走过去,他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他也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像是一段记忆,他被记忆控制,然后做出太多自己完全不解其意的动作,但是他似乎还很适应这种感觉。

他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是广袤的荒原,他们走过一块大石头和若干乱石堆,他本能地对这样荒凉的场景觉得熟悉。

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听得懂自己在说些什么,也知道自己将要说些什么,仿佛有记忆从脑海深处一点一点释放出来,像是滴管将液体缓慢晕染在烧瓶中央。

他看见苍茫的大海在他面前浩浩荡荡铺开一片墨绿色,远处忽明忽暗的灯光照着英伦风格的海港,岸上鳞次栉比的小巧房屋排着队向他告别,在渐渐浓重起来的雾气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倚着轮船的栏杆,身边似乎有嘈杂的声音却被他完全屏蔽。张新杰感觉到自己在怀念和心痛什么已经失去的东西,但是他又本能地不想回想这些让人痛苦的片段。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地认识到联盟的同事和朋友对他的重要性,即使这样重要他还是离开,因此所有的痛苦他只能自己吞咽了。

张新杰在一片寂静中醒来。

他头还是很疼,并且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喻文州站在窗边,面对着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和牵挂,他从没有在对方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又似乎曾经在对方脸上看到过无数次这种表情。

张新杰下意识地开口说话。

“我还是回来了。”

他没有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正常的东西,甚至没有感到自己曾经说过话的认识,却看见喻文州的表情瞬间变了,像是在波澜不惊的水面投下一颗巨石。

“石不转?”

“不是。”张新杰急急否定。他这次知道自己在说话了,他不想让喻文州觉得自己是石不转。

如果喻文州喜欢的只是一个翻影,那么他的人格存在就没有了意义。

喻文州似乎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轻轻勾起唇角笑,“嗯。回来就好。”

张新杰在他眼睛里看见一种释然一闪而过。这次喻文州终于站在灯光下了,他们彼此看得清楚,他看见喻文州眉眼,带着笑意和温和的等候,像是风雪夜里等待归人的明灯。

张新杰感到安心。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喻文州给他手链以后就失去了记忆,模糊地想起他把手链戴在腕上,因为进实验室不能戴首饰还准备回屋摘掉。然后他们穿过一片漆黑的记忆,夹杂着血液和死寂的小巷,再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沉默,熟悉感,不知是真是假的梦,无所适从的漂泊。

然后喻文州站在夜色和灯光之间,等着他。

喻文州受伤了。

张新杰半闭着眼睛开口,“你怎么样?”

他还想说什么,关于已经不见的手链,关于不辨真假的记忆,关于不甚明晰的感情。

他没说出来。

喻文州只是笑,更细节的表情张新杰看不清楚。

“没事。”

房间陷入寂静却并不尴尬,他们都以自己最舒服的方式相处。喻文州的手机就在此时振动起来。

张新杰转过来看,喻文州还保持着一点点笑意接电话,听了两句就凝重了表情,匆匆应声,随后便放下电话,说,“联盟要求你马上回去,evil项目有突破。”

“你呢?”张新杰看喻文州,他知道自己有一点期待,但是他不知道他的期待是什么。

喻文州还是那个柔和的表情。

“我陪你回去。”

不是带,是陪。

张新杰顿时就明白了。

他也只是想让喻文州和他一起回去而已。

下了飞机他就被evil项目的同事接走,泡在实验室几乎足不出户,连宿舍都很少回,每天忙到深夜,什么也来不及想了。

喻文州看见叶修站在停机坪上,还是那副往好听了来说就是不拘小节往不好了来说就是邋里邋遢的白大褂样子,不知道这两天又做什么实验,身上衣服已经完全看不出本色。

喻文州朝叶修投过一个疑惑的眼神,叶修简单地和跟从人员说了几句,就拽着喻文州的西装袖子把他拉走了。

没走两步喻文州就看见王杰希和肖时钦站在树底下,喻文州开始觉得不对了,正常情况下很少会看见王杰希和肖时钦从实验室出来,他们都是技术人员,很少出外勤。叶修看着活跃,实际上也是三步不离实验室的人种。他们都出现的时候一般就只有月会,现在除了周泽楷竟然都齐了。

没有周泽楷的会议,是要做什么呢。

喻文州跟着表情严肃的三人走进会议室,他刚想坐在平时坐的位置上,叶修扶了他一把,把他让到了主位。

喻文州皱着眉头。

“这是做什么?”

叶修已经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王杰希无意识地用手指戳着桌子,肖时钦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喻文州觉得他已经快要被凝重得像温室大棚的罩子的气氛压塌了。

“要说什么就说吧,我们没有顾忌。”喻文州放弃了用自己的气场硬抗剩余的三个人,放松了肩膀靠在椅子上,解开了扣子。

“好。我们想问你,你要把张新杰怎么办呢?”

叶修坐直了,反常的安静语音,带着他熟悉的无可奈何。

怎么办呢。

喻文州其实想过这个问题,并且不知道想过多少次。他在发现自己对张新杰过分重视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知道这一定是正常现象,但是他心里过不去这一关。他知道自己喜欢过石不转,也知道自己现在喜欢张新杰。从他扑过去挡住张新杰的时候他就知道即使张新杰不能够做他的战友或者伴侣他就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事实上他无论曾经喜欢石不转还是现在喜欢张新杰他都没有抱能够得到的希望,毕竟总有什么要失去的啊。

但是他为什么能在忘不掉石不转的情况下喜欢张新杰,这到底是对石不转的背叛还是对张新杰的不公?

喻文州知道叶修要问什么,他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情,但是喻文州也没办法做出回答,其实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他苦笑,“你们要我怎么说。”

王杰希说,“你想说什么,我们需要一个解释,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认为你也知道,我们需要一个可以被完全信任的人。”

叶修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在蓝溪阁总部期间将张新杰以蓝溪阁女主人的身份带入舞会,也知道你对张新杰做了什么,文州,你如果认真,就不要再等了,你如果不认真,也不要把张新杰当做替代品。”

替代品吗。喻文州摇头。

不是的。张新杰那么优秀,不会是替代品,他是真心地想要探求张新杰看上去就很深刻的灵魂。他确实是真心的,但是他纠结的不是这个问题。

他的真心毋庸置疑,他只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够全心。

肖时钦表情沉重,喻文州无意识地想推测他想说什么,但是失败了。

叶修说,“你爱上张新杰?”

喻文州点头。

如果说他不知道自己是好感还是爱,那么生命线上踩过以后他只能说他爱了。

叶修又说,“你没放下石不转?”

喻文州简直觉得叶修要做专职心理医生了,他的后勤团队果然不是白带的。他点了点头。

一直没说话的肖时钦在角落开口了,他没头没脑地说,“你去扫过石不转的墓吗?”

喻文州摇头。扫墓干什么。

叶修却是赞同的模样。“文州,时钦说的对,你去那里静静心,没准就有用。”

那就去吧。现在喻文州有种病急乱投医的感受,他觉得让什么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都是好的。

“我下午就去。”

他也很久没有去过石不转的墓了。可能是因为那只是个衣冠冢,所以他没有见到石不转的感觉,倒不如去一些有两个人共同回忆的地方。他从未尝试过坐在墓前冥想,或许这种地方的磁场和别的地方不同也未可知。

喻文州出了会议室就接到电话,对面宋晓的声音急迫甚至有点慌张,这不应该啊。

他说,“有人把你和石不转的事情捅到媒体了,股价不稳,你马上回来。”

喻文州身体比心理快,已经先一步朝停机坪走去,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

所谓他和石不转,究竟是石不转还是张新

喻文州连夜飞回总部,一走就是一个月。

“这样不行。”张新杰举着试管,如果按照这种配比,最后药剂失效是必然的。

林杰站在另一个实验台前,也是紧紧皱着眉头。

即使是强大的联盟,也总有不专精的领域,原来是石不转在负责的药理学,碾压一切同领域人员,完全不用着急这方面,就导致联盟没有其他相关的专精。现在张新杰是基因专精,和石不转的技术领域不重叠,这样只能卡在这里了。石不转还没有留下任何有关自己研究的资料,结果现在研究组的人两眼一抹黑。

“今天很晚了,大家都回去吧,办法我来想。”张新杰放下试管,决定。

即使他也没有办法,他毕竟是首席负责人,一定不能让人心乱了。

一直到睡觉之前他还在想着这件事情,因此梦里出现个自己从来不认识的老人和他用意大利语谈着关于药理学的事情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感到惊讶。

自从他手指被装着药剂的玻璃瓶割破后有什么就从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涌现,渗透到内心深处好像自己本来就有。

他认为这是一种刺激神经的药物,通过不同的成分刺激生成不同的记忆,这种药物对神经的控制一定达到了一种境界,他不是这方面的专精,自问做不到。这可能就是原来制作的药剂师自己的记忆,但是他竟然在这里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

张新杰知道完整的控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在经历那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记忆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怀疑过自己的父亲可能是石不转,但是因为没有石不转的DNA,出生时间也对不上,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放下不管了。

毕竟他在做梦的时候竟然无师自通了某些外语例如意大利语,也算是一种好处吧。

他醒来以后照例恍惚了不短的时间,眼前的风景好像还没消失,和现实中的桌椅板凳重合有种分不清的错觉。

他梦到一个名叫田森的老人,自称自己将要去venas任教,不能再在国外呆着了。这段梦境似乎和之前的有所不同,并没有那么清楚。

他是知道Versa全部的实验过程的,直觉告诉张新杰。

他决定申请去一次venas。

即使张新杰从未做过这么随心所欲的决定,现在他也别无选择了。

批复如料想之中的快,联盟的程序走得很顺利,何况张新杰还是仅次于管理层的SS级,因此他一天之后就收到了叶修在报告书上批复的同意,即使他并没有详细地说明直觉的来源。

或许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吧。 

注: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
作者:柳永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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