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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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张喻】一场寂寞凭谁诉

前文戳tag【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卷二 久别和重逢 章六 一场寂寞凭谁诉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其实对于勇气最大的要求并不是爱的本身,而是那守着爱的大门的凶恶的守门人。

喻文州觉得自己乘人之危了。

其实也不算吧,毕竟是张新杰给了自己这个机会,他有些自欺欺人地弥补着自己早已沉寂很久的良心。

接到张新杰发送的短信的时候他还抽出半分钟推测了一下这人去教堂到底要做什么,半分钟以后又觉得自己想这些做什么呢,现在的主要工作不就是保护他并且有机会的话让他也对自己有点好感吗。

于是喻文州就继续认认真真投入工作直到约定的时间闹钟响起才抓起桌上的盒子走出去。里面装的是串水晶手链,那天喻文州回蓝溪阁,在路上看到珠宝店里有卖类似款式的手链,和石不转曾经戴着的空心透明款式有九分相似,突然觉得有购买的必要他就买了下来,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用处,回来就随便地搁在了桌子上。可能只是自己不想背叛石不转所以强迫自己提醒一下,事实上自己已经想明白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提醒,当时还觉得这就是潜意识的神奇之处。

结果今天走的时候突然一眼看到觉得今天不是复活节吗好像还想着要给张新杰买礼物来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买这个手链就是要送给张新杰的。喻文州不由得想钻进自己大脑里研究一下自己的脑回路,这种乌龙也能发生还自己纠结了很久,真是够了。

他还没走到张新杰那边宿舍楼就接个电话,资金链又出了点小问题,郑轩和宋晓还不在,他也是没什么办法只能拿着电话简单讲讲,放下电话又想到一系列可能发生的事故以及意外,于是直到见到了张新杰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level。

一路上他想起很多事情,他们走过一条小巷,喻文州抬头看着天上澄澈的黑色,他喜欢这种真诚不加掩饰没有大城市霓虹灯照着的黑暗,就像他不喜欢道貌岸然并且阴人都要阴得光明正大,原来他以为自己只是喜欢黑暗的衍生物,现在遇到了张新杰他想可能自己也只是喜欢所有纯粹的东西。

就像纯粹地飞扬和暗黑的石不转,从纯粹的黑色势力附属组织变成纯粹的高级研究院的联盟,一群在非常时期凝聚起无比的团结精神又在没有什么事的时候沉溺于研究的同事们,还有他所有活得恣睢的战友,都是纯粹的,即使走向纯粹的极端。

他一直觉得黑暗和光明的存在都有意义,这一结论就连马克思主义哲学都没有办法否定,矛盾构成人生进程的运动变化与发展,有光明就会有黑暗。

喻文州深刻地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并且不觉得问心有愧。

很多事情达成的办法有很多种,被人们反对的方法很可能只是不算一种普遍方法而已。就像占卜一直被斥为封建迷信,但笔仙之类的东西为什么会屡试不爽也没有人能够解释。

孔子说过,他不谈到怪力乱神,而不是他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联盟明亮宽敞的研究院,背后就有为研究院提供支持和信心的资本,但是资本从来就是残酷的,事实上没有不残酷的现实。

有和平就会有战火,有政府就会有武装,有正就有反。

不是有正就有邪。

是反。

喻文州知道叶修起初建立联盟的时候,抱着怎样的理想,后来变成了他所不希望的样子,也号召过去改变,最后成功地洗白了联盟,失去了很多,但是喻文州认为这是值得的。

这世界上可以有很多个政权,但是不能有很多个反社会组织。

张新杰就是叶修想要的石不转,他知道。

叶修也曾是个研究人员,而张新杰是所有研究员梦想达到的样子。石不转属于联盟医疗部,而张新杰属于中草堂。

那个飞扬的年轻人最终只能留在记忆里,喻文州不由自主地觉得即使没有发生任何他们不知道的事情石不转也会离开联盟的,因为石不转注定活在那个恣睢的年代,乱世才是他的辉煌不是吗。

张新杰进了教堂,喻文州放纵自己盯着对方的背影看了半分钟,直到那人挺直的背脊消失在温和灯光里,他回头看自己脚下的地面,不出意料又是漆黑一片。

他站在黑暗之下已经成了习惯了啊。而张新杰从来就走在有光的地方。这样他们永远也不会遇见,毕竟他们的道路从未相交。

喻文州朝着路灯的方向迈了一步,小心地把自己的身体暴露在灯光下,不安定和恐慌从他心底翻上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站在空无一人的明亮处,仿佛在潜意识里听到了子弹飞行的声音。

他强迫自己逃离那些或许是必要的或许是自欺欺人的想法,把思维转移到什么别的地方。

这种时候真的没有办法想任何严肃枯燥的事情,因为喻文州也清楚自己现在是在没有心理医生的情况下对自己进行一种强行的并且不知道对自己吉凶未卜的未来有无影响的催眠,他正在极力地从黑暗里脱离,但是石不转给他的影响太深以至于他觉得自己最终也可能尽了全部努力也只能把自己变成一个普通的灵魂而不是一束阳光。

他不知道这样够不够,就像他之前对石不转无条件的追逐,现在他也是不计代价的。

认识的人都说喻文州是最冷静和理智的存在,没有什么让他失态,即使欢爱都是游刃有余的,控制力强大到让人胆寒,但是只有喻文州自己知道石不转走之后他的坚强是由单纯的麻木和全然的事不关己组成的,谁的心脏又能够比别人坚强多少呢?

喻文州无来由地想起一句诗。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像是做梦一样,上一秒他还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下一秒他身边就多了一个人,即使不以更加亲近的身份存在也是好的,因为他相信张新杰。

老一辈人都说相信往往就是灾难和祸患的来源,但是喻文州觉得不疯狂一次也就不算是真的人生了。

这算不算是真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他有些苦涩地想着,即使牡丹根本就未曾为任何人而开放,他也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他站在原地和自己的本能纠结,直到凌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喻文州回头就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张新杰。他的脸像纸一样苍白,无力和虚弱昭然若揭,似乎已经脱离了现实的世界,眼神都没有什么焦距。

喻文州等到张新杰表情稍微正常了一点才轻轻拍了他肩膀,虽然不断地觉得这样不是最优解但是本能地觉得这个机会如果再不保留就会永远地失去了,因此他拿出了那个首饰盒子。

张新杰,我是认真的。

喻文州自暴自弃地在心里一遍一遍念叨着一句话,他现在快要被愧疚和渴望撕裂,他在感情上真的没经验,石不转给他的是一种近似尘埃中的仰望,而张新杰给他的是只有书里才能见到的现世安稳的感觉。

他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好的,但是他也得不到。

为什么?

他想说的话太多,最后浓缩再浓缩,出口的时候就剩下一句话。

“复活节快乐。”

我只能借这个理由送给你礼物并且逃避我对内心的拷问了,或许我真的是不能够全心地爱你,因为石不转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我不能说石不转是我的爱人,他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啊。

我真的爱你,但是我觉得还不够,所以给我一个解脱吧,让我从这个诅咒中解脱出来。

佛曰,不可说。

喻文州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看着自己的手臂从黑暗中伸出去,近似透明的指尖仿佛要碰触到灯光下的张新杰,拈着的盒子里的串珠像是透过那个厚厚的纸盒反射着妖异的光,而他正试图接触那团明亮。

他最终没有成功地站在聚光下,他还是失败了。

喻文州比张新杰站高一个台阶,此时他俯视着台阶下面容因为光线而格外明晰的人影,张新杰的眼睛里闪着近似悲悯的光,电光火石之间就消失。

喻文州崩溃地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的话终于抑制不住地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全母语的表达方式让喻文州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带来的战栗,他在话语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想要把它吞回内心最深处,但是很明显已经来不及。

他和张新杰认识的时间太短,或者说和石不转比较太短。他也不能说和张新杰经历了很多事情有了什么生死之交。他甚至没有对张新杰比别人好一点。

想想自己每一次和张新杰的生活轨迹交汇几乎都是他为了利用张新杰的身份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第一次招揽他进入联盟,第二次为了查找twins的资料,第三次是为了监视他,第四次是为了显示自己实力从而吓唬他,第五次是为了检测他是不是石不转……

但是似乎好像又不是,比如他送给张新杰围巾,那一个一个迷离的梦境,一场气氛暧昧而令人感到意外平和的舞会,曾经的震慑现在变成了类似于某种孔雀的炫耀,曾经所有的逢场作戏现在都变成了假戏真做。

即使这样,喻文州也没法说服自己他没有喜欢过张新杰并且现在还喜欢,因为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陪他走那么久并且没有带任何陪护人员,他知道自己虽然看上去还是二十多岁实际上也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的身体已经不是真的二十岁了,也知道韬光养晦不作死就不会死,但是他竟然就这么单枪匹马带着张新杰或者说被带着出了防卫严密的蓝溪阁,还试图站在十分容易被瞄准的灯光下只是为了接近张新杰的风格甚至还不是他本人。

他动心了,只是喜欢不是爱。

喻文州不断地重复这句话,试图将其变为一种潜意识,这句话说重也不重,张新杰大概也不会喜欢男人,上一次看着他跟自己去舞会还是很拘谨的样子,应该不会当真或者回复类似于谢谢的话吧。

喻文州半阖的眼睛睁开,不出所料地被灯光晃得有些花,再看张新杰的表情才发现不对,那人似乎从出了教堂就没再集中过注意力,现在镜片后面已经变成了全然的空白表情。

看张新杰手里攥了个信封,牛皮纸已经被手捏到发皱,他觉得那应该是份很重要的文件,就从对方手里拿过了那封信,没有拆开,放进贴身的兜里装好,幸好信封不大,不影响动作。

“走吧。”

喻文州不知道应该因为自己完全意料之外的话出口却被对方忽视而觉得庆幸还是因为自己算是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对方却完全没有感觉到而感到无奈。

回去他们依旧经过小巷,只是喻文州觉得外人看了他们可能会觉得这两人实在太奇怪,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尴尬却格外凝重,像是什么呢。

像是奔丧回来的兄弟。

喻文州想。

似是呼应着喻文州这句不算美好的预言或者谶言,他感到轻柔却不怀好意的风声吃哦;遥远的地方响起。

喻文州条件反射地将手伸进大衣内襟,拔枪,脚下不停寻找掩蔽,开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忘记张新杰。

但是张新杰比他反应更快,喻文州扣动扳机之前张新杰的子弹已经发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喻文州给他的那把枪别在腰带上,竟然还一直没有走火,挺到现在起了应有的作用,子弹破空的声音清晰近似于对撞。

喻文州想象着完美的弧线如同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脑海里又闪过舞会那天貌合神离的合作伙伴——原谅他只能用这个词——低声的暗示,他明白了什么。

今天晚上因为他一时的冲动或者一直的冲动身边没有跟着轮回的人,蓝溪阁的老人也早都各回各的负责区了,队医徐景熙的位置本应该在距这条小巷不远的蓝溪阁,但是因为张新杰的药剂这一突发事件他现在应该已经转移到了地下的蓝溪阁秘密实验室,双方用的都是消声手枪,街区基本没有什么人住,这条小巷两端狭窄中间更窄,真是截杀的最好选择了。

喻文州在千钧一发之刻判断了一下突围的可能性,对方人数不明突围不是保险的办法,他们又没有办法在小巷里隐蔽因为两边都是住户的后院墙,最稳妥的办法是两人背对背射击,但是那种方法不属于他和张新杰。

张新杰,研究员,战斗力不明,可信任度不明,精神状态不明。

喻文州一边遵循身体本能,一边在高压情况下内心竟然还有几分想要吐槽的感觉。

这真像是高难度商业谈判自己的律师拿的是假的律师证,上了战场才发现手里柯尔特是个假冒伪劣产品,娶了老婆发现这其实是个男的……

不对,本来就应该是个男的。

喻文州已经退无可退,张新杰的射击准确性极高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并且喻文州早发现这人没有防备意识,只是单纯的攻击,强攻,完全不注意自己的背后。

他已经失控了。

喻文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张新杰现在的状况完全不是平常人应该达到的,他从未练习过射击却预判准确,而预判完全不可以依靠单纯的天赋,喻文州自己的预判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浸泡出来的,他实在没办法坚信张新杰真的是个单纯的研究员。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喻文州已经受了伤,胳膊和腿的很多地方都被流弹擦伤了,虽然没有什么器质性伤害却也极其影响行动,何况他还无法确定里面是否含有毒的成分。

已经这样了。

喻文州想起他之前每一次和石不转出任务,不是纯粹的幕后就是在石不转的计划里看着对方受伤,即使心痛到无以复加也没办法多做一点事,只能等到自己应该出场的时候再发挥作用,只能等只能被动。

上一次他看着张新杰中毒,上上次他甚至都没能看到石不转离开。

所以他还等什么。

如果生命就剩最后一分钟,你会做什么?

喻文州想,即使成败已定,他也要再努力一次。

他已经失去石不转,他不想再失去张新杰。即使让张新杰活下去也是好的,他不需要自己,自己也真的没有什么牵挂了。

喻文州扑向张新杰。

子弹从他背后划过,留下一道已经麻木的痕迹。

喻文州利落地一个翻滚,他已经没有子弹了,张新杰的反应不慢,但是这样也没有什么用,喻文州挡在他前面,两人在枪林弹雨中奔跑,皮外伤已经不重要了,喻文州知道已经闹出来足够大的动静,他知道蓝溪阁一定会赶到,现在等的就是时间。

他不对这件事抱太大希望。

还有两个人。

没有了。

一瞬间小巷里陷入了全然的静寂,事实上原来即使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也没发出什么声音,但是这是种死寂,只有喻文州急促的喘息声和张新杰麻木的,一声又一声轻缓悠长到几乎听不到的呼吸。

张新杰昏倒了。

喻文州强撑着自己不闭上眼睛,他激发了N印,现在两分钟时限过去,他觉得自己的力量已经药剂接近枯竭了,头痛欲裂是石不转警告过他的后果,更多的他不敢想象,他只想闭上眼睛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睡不着只会陷入无尽的梦魇,于是索性强撑着靠墙,看徐景熙出现在巷口,手里举着枪。

喻文州蹲下来,看着张新杰。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各种事情,帮着徐景熙把张新杰抬起来搬走,视线无意中触及那人空空如也的手。

他记得张新杰是直接把手链戴在手上的。

终于还是丢了。

喻文州无来由地鼻子一酸,是很多年没有感受到的,甚至有点认命的悲哀。

注:

昼夜乐

柳永

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况值阑珊春色暮。对满目、乱花狂絮。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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