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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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张喻】花自飘零水自流

前文戳tag【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卷二 久别与重逢 章一 花自飘零水自流

我不希望我的童年变得越来越像是关于我童年的故事,我想保有自己那个坚守在我眼睛之后,任性的、混乱的、尖刻的童年。

张新杰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坐在床边。

他愣了一下心想自己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和喻文州坐飞机吗。

有点难受,他环顾四周,神智总算回复些,想起了自己在做梦。

这是自己小时候的家?

张新杰看着摆设完全没有印象的卧房,自己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想。很明显他从来没有去过这里,所以他到底在哪里?

房间四周贴着灰色的墙纸,简单的装修,墙角摆着书架,书架上各种各样厚度都不小的书,英文书脊,是专业书,各种各样的自然科学类。

张新杰抽出一本,是他看过的生物教材,不过这应该是大学教科书吧?还是外语版本的。

房间的床是单人的大床,摆着的拖鞋却号码很小。张新杰觉得不对,想看看自己的情况却找不到镜子,这时候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推开了门。他没有仔细地研究过梦的形成,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前生版本。所以这是他的前生吗?

那么不记得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张新杰顺其自然——事实上他不顺其自然也没什么办法——地放任自己的身体不受操控地走出去。

这似乎是个很大的别墅,张新杰在走廊里。他的身体熟门熟路往前走,推开了走廊尽头另一扇门。

一个孩子出现在他眼前。这是个大概两岁的小孩,房间里的摆设和自己的差不多,身高也和自己相似。想来自己的年龄应该也和他一样。面孔和他长得有点像的男孩摇摇晃晃走着,看到张新杰挺开心地跌跌撞撞跑过来,冲他露出个笑容。

长得有点眼熟。张新杰评价道。

不过也仅限于有点的地步了,张新杰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但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上前拉住了小孩,似乎还说了句什么。因为那孩子点了点头,拽着张新杰出去了。

他们一路跑过整座别墅,跑进后院的花园,天气不太好,整个花园都洋溢着阴森森的感觉。张新杰除了洋溢以外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花园里有个酱紫色的大缸,有一片一片的薰衣草半死不活地耷拉着叶子,有棵很高的树,还有个后门。

张新杰用这个身体的视角看看周围,是国外没错。哪座城市他不能确定,但是可以肯定他没有去过。旁边的男孩突然惊慌失措地张开嘴说了什么。张新杰这个梦是无声版本,因此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男孩说了什么,更没法控制身体,只能顺着男孩的手指看过去。

这个街区人很少,他看见危险的信号从别墅四周丝丝缕缕冒出来,瞬间淹没了两个孩子。张新杰的身体开始拉着男孩朝后门跑,七拐八拐出了花园,视线黑了下去。

再次睁眼是他熟悉的家,自己在国外小时的家。他没有坐在床上而是坐在客厅里,围着一张圆桌,看着自己的父母。

这个梦有声音,张新杰也记得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天他和父母说想要报考特长班,主修生命科学,父母觉得这是个大决定,因此开启了圆桌会议模式。客厅里落针可闻,张新杰活动了手指,发现自己又能动了。

他说,“我想报考生命科学特长班。”

那时候自己年纪很小,能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思考了很久查阅了很多资料才把自己一直的兴趣确定为最后的职业方向。

母亲认真地说:“新杰,你不再想想吗?可不可以不做科研方面呢?”

张新杰突然十分思念自己的父母。他们去世时自己正参加一个封闭式项目,等到项目结束他得知这个消息时父母已经埋在了他们生前选定的教堂。

他们是为了项目一直在有辐射的地方工作,生出了没有残缺的孩子所以感到十分幸运,一直不想孩子从事这种职业张新杰也可以理解。他们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不会活到很久。

但是即使有牺牲,科学不是还在发展吗?没有牺牲,何来发展呢?张新杰这样想到,也这么说了。

张新杰说,“对不起,但是我一直想做这方面的研究。”

父亲和母亲对视一眼,张新杰似乎从里面看出了分奇特的感觉。他也不是能懂这种复杂的目光所代表的意思,只是本能地觉得正常的家庭在决定这种事情的时候绝对不会出现这种……进退两难?还是宿命?这样的眼神实在是太奇怪了。

张新杰闭了闭眼睛,再睁眼已经不是这个场景了。

张新杰站在自己原来在研究所的办公室里面看着自己的备忘录。

他有间歇性失忆的毛病,总会忘记和人有关的事情。上一次发作让他几乎忘了自己的父母,因此他所有重要的人都被记在本子上,而这页摊开的备忘录上面写着一个时间,是今年的复活节,写着回家取东西。

记忆如同流星从他身边闪过,他不记得父母的长相因为他们已经离开他很久,他很少做有关人的梦,但现在他看过了父母,突然觉得他的记忆或许让自己认错了人,他们并不是自己的父母。

他睁眼睛看到天花板。喻文州在他旁边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到了,新杰。”

张新杰眨了眨眼睛。

喻文州起身,回过头来说,“下去以后要做检疫,要打疫苗。”

“知道了。谢谢。”张新杰回答。心里还想着梦的片段,那个男孩是谁,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喻文州带着他出了机场,坐上蓝溪阁派的车。车停在一栋大楼旁边,张新杰抬头看,是标准的摩天大楼,挂着联盟的标志。

蓝溪阁总部。

张新杰疑惑道,“总部不在联盟?”

喻文州这时已经走进大厅,回身笑,“蓝溪阁是联盟的注资集团,这里是我的主场。”

在场的人不用中文,也都是喻文州的下属,面带微笑地站在一边并不说话。张新杰第一次看见站在亮处的喻文州。以前喻文州虽然没有一直躲在角落里,自身的气场却是经常收敛的,直接导致他虽然也是联盟SS级人员之一,气场却并不是那么强。几个人同时在场,喻文州就不是那个突出的,一直有存在感,但是不突出,像站在灯光黑色和白色交界的人。

但是今天喻文州站在大厅中央,所有的人光芒都被他掩盖。张新杰深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心跳变快了。 

他第一次发现喻文州是耀眼的,不是那种心平气和的好看,也可以咄咄逼人光华闪烁。

坐在无菌室的角落时张新杰终于相信了联盟其实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干净,起码正常的集团里不会有专门做手术的地方。小护士从冰箱里拿针剂出来,喻文州出去了,护士拿着针剂走过来,身子紧紧贴着张新杰,在他耳边低声说。

“先生,有人要害你。他们想给你注射肾上腺素。我已经换了正常的疫苗,先生自己注意一下。”

张新杰悚然,他尽量不动嘴唇地说,“他们还说了什么?”

护士一边从药剂瓶子的胶塞里往外拔针尖,那上面闪烁着一点寒芒,一边低声道,“他们说让我观察一下你的身体有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状况。”

张新杰想,特别状况?

如果单纯是给一个正常人注射肾上腺素,确实会出现特别的反应。这种药品不能随便注射。但是特别的标准对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可能觉得除了生命危险都不算特别……他问,“你知道是谁说的吗?”

护士摇摇头。“那个人也是被指派来的,是蓝溪阁一个小职员,我不认识。”

不认识?张新杰第一个想到就是那个人是化装进入蓝溪阁的。但是如果是蓝溪阁以外的人,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他在研究院的时候一直独居,下手岂不更加容易?并且谁也不能确定他是否会注射疫苗。毕竟他从未有过习惯注射疫苗的传闻。

谁能确定自己一定会进入这间房子呢?

只有喻文州。

心念电转,护士已经把冰凉的液体注入了张新杰的左臂,那分冰冷似乎也顺着肌肉流淌到了心里。

一切都明白了。喻文州可以派他手下任何一个护士不认识的职员递给护士药剂,也可以直接命令护士给张新杰注射药剂。他经常出入联盟主楼,和管理层的人都很熟络,可以从研究人员里得到药剂,或许就是王杰希和林杰。他是外派人员,要用到各种药剂理所应当,理由也完全具备。现在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注射药剂?

张新杰尝试回忆肾上腺素除了自己已知的医疗作用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效果。他冥思苦想直到护士给他按上棉签嘱咐他说一定要装出一副先精神抖擞然后疲惫不堪的样子来,谢过了护士张新杰走出医务室,几乎称得上是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喻文州在蓝溪阁为他安排的卧室。

为什么?

喻文州具备一切可以对他实施这件事情的条件,唯独缺少一个理由。

为什么喻文州在他进入联盟之后而不是进入联盟之前就给他注射?为什么喻文州给他注射而不是安文逸?为什么喻文州特意把他安排在蓝溪阁注射?他没有预料到护士的反水吗?

喻文州在他进入联盟之后才给他注射说明这件事和他进入联盟的原因无关。也就是不是twins或者add或者evil项目的原因。喻文州没有给安文逸注射说明这件事和他携带的资源无关,也就是不是他掌握的各种信息。但是蓝溪阁之行是喻文州不大可能知道的,毕竟喻文州不会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父母的特殊身份注定了他们的家是受到保护和保密的,即使联盟有通天的信息网也不是很可能找到他的家。所以很大可能是喻文州根据他的行程决定了注射地点。蓝溪阁集团是个跨国集团,在世界各地都有分部,在这里也就是喻文州的主场,想要算计自己是很容易的。

那说明喻文州在很早以前就一直在准备或者等待时机,什么让他改变自己进入联盟之前的一贯观望姿态主动探索关于自己的事情?

张新杰想到这里,愣了一下。

他进入联盟以后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喻文州,那时喻文州以一个内部人员,看起来知道得很多的样子接近他,用各种各样的信息半推半就地把他纳入了联盟,陪他吃过两次饭,其中一次他还喝了酒,微醉,但是很确定没有说什么奇怪的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陪他进过档案室,但是这件事安文逸也做过。陪他练习枪法,他爆发了自己没有预料到的实力。大概就是那一次枪法让喻文州对他改变了什么。

什么和高明的枪法有关?

高明的枪法喻文州不可能没见过,自己的发挥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即使在研究员里也远不是很出色。事实上张新杰认为那个娇小的女孩子戴妍琦,九成九也会射击,联盟很多老资格的研究员身上都有一种铁血的味道。

他尝试着把喻文州和枪法联系在一起。

喻文州和他的接触算不上是密集也不能算是完全不熟,他们充其量是能说得上话的“acquaintance”。

所以什么让喻文州对他产生好奇?

张新杰从这一条想不到更多,只好转向最后一个:他陪自己进过档案室。

那时候他看到了什么让他最终决定给自己注射药剂?

张新杰想起他叫走喻文州的时候对方手里拿着一张笔记纸,他看不清那上面的内容只看到里面隐隐约约写着什么方法,如果这张纸和肾上腺素有关那么什么方法可能包括一种药剂?

一种兴奋类药剂?

张新杰相信喻文州不可能不知道肾上腺素的危害或者副作用,但是他还是铤而走险,去测试一个对于联盟来说非常重要的SS级首席研究员,什么让他如此执着?

有点沙哑还很开朗的女声突然在他内心深处响起。

“只有石不转了。”

是计划里一个年轻的研究员柳非的话。

她是S级研究员,年轻,实力高于平均水平,但是高得有限,只是因为掌握的信息过多,被授予信息级别的S级,很多S级都是信息级别,因为联盟的研究水平实在太高,在这里能拔尖就是高手了,想要遥遥领先基本不可能。柳非的信息是家庭给的,她的父母都是联盟初代的研究员,她几乎可以说是继承了全部的资源,也知道联盟初期很多的信息。她在一次evil内部的聚餐中谈到石不转,爱说话的女孩罕见地沉默,只是说,“如果有一个人能让整个联盟都黯然失色,让所有人都休戚与共,只有石不转了。”

石不转是喻文州的爱人,是大家口中的hour,是喻文州的执念。

但是他是张新杰,不是石不转,为什么喻文州会把方法,枪法,石不转和他联系在一起?

石不转会用枪。石不转有特别的身体特征可以用兴奋剂激发出来,石不转是喻文州一直在寻找的人,他使用石不转的ID。

喻文州想知道他是否是石不转。

但,为什么是现在?

“除常人注射肾上腺素出现症状以外无其他症状。”

喻文州手抖了一下,那张薄薄的报告单被他捏出了一丝皱褶,他耐着性子从头看起,感觉自己被强行科普了关于肾上腺素错误使用的后遗症。

他后悔了。

喻文州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他其实是在把张新杰送进医务室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他不想让张新杰受到伤害如同……

如同什么呢。

如同他想倾尽所有来保护石不转吗?

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他对张新杰,到底算是什么呢?

现在他已经百分百地确定他不是石不转了,但是他发现自己还是像原来一样想要了解张新杰这个人,甚至比原来更为渴望。他想看张新杰激动,看他快乐看他失控,看他漏出除了严肃和一丝不苟以外的任何一种表情,他不想让他失望,不想伤害他,甚至不想像对待任何一个确定不是石不转的研究人员一样,把陪同张新杰的任务转交给别人。

事实上喻文州也清楚,这份任务本来不是由他来完成的不是吗。他在总部也可以处理这些公务,这次的客户也远没有重要到让他亲自出面的程度,但是他还是接了叶修发布的任务来了总部,站在大厅里对着张新杰笑,把自己整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展示在他面前,享受张新杰惊讶和佩服的表情。

这不就像是孔雀开屏吗。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又为什么执着于张新杰是否是石不转这个问题呢?

他如果是石不转会怎样?

那么自己肯定会把他追回来,不惜一切代价了。

但是如果石不转真的变成了这个性格,他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真正的石不转吗?喻文州迷惑地想着,他真的喜欢石不转放飞自我还是喜欢石不转什么别的东西?

他到底喜欢石不转什么呢。

如果在二十年前他可能会毫不犹疑地说什么都喜欢,现在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即使面容和当时完全相同,他也不是二十年前那个单纯的喻文州,或者说是个不那么腹黑的喻文州。

石不转一定也不是二十年前那个了。

喻文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张新杰时对方迷惑而镇定的表情,一举一动都弥漫着不可怀疑的坚定和对死亡的无畏。

石不转对死亡也是无所谓的态度啊。喻文州从来没有看他举起各种武器的手抖过哪怕一丝一毫,无论对什么样的任务,要杀死或者重伤的是妙龄少女或者垂垂老矣的股东他都不会有半分犹豫,就像苏沐秋和苏沐橙,也像周泽楷。

石不转作为一个研究人员,有着杀手的心理素质。

喻文州曾经也怀疑过自己做的一切事情的正确性,后来他发现没有人是无辜的,即使自己哪一天走在大街上被一枪打爆头颅他也不觉得诧异,因为就像石不转所说,“每一秒我们都更接近死亡。”

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

现在石不转的人生结束了,喻文州自己的人生也结束了。

那么他现在开始的这个人生,可能仅仅为了承担社会责任,或者说完成联盟的期许罢了。

他没有死,只是因为他还不能死。

如果问他们几个对死亡的看法,喻文州会说,“希望死了以后不要麻烦别人。”

石不转可能会说,“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我对原来做过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后悔。”

张新杰呢?他会说什么?

喻文州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形象,他白大褂袍子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献血,面色苍白,唇色很浅淡,面无表情地说,“evil的计划我没有完成,对不起,所有的资料都被上传到联盟内网了,接手可以选安文逸,他了解我的研究方向。”

这就是他们的不同了啊。喻文州看身后,石不转看过去,张新杰看未来。

喻文州为别人而活,石不转为自己而活,张新杰……

他为世界发展而活吧。

喻文州想起张新杰每次意见的改变,似乎都是他用全世界威胁,他关心全世界甚于关注自己,而喻文州只想让自己关注他。

他为什么总是把各种各样本来现在想想用郑轩宋晓都可以完成的任务不嫌费事地亲力亲为了?他为什么跟着张新杰去各种地方即使自己本来不用去的?每一次他觉得冠冕堂皇地说服了自己的理由真的很官方很没有私心吗?

喻文州相信自己真的爱石不转,那么张新杰算什么?

他不认为张新杰是石不转的替代品,因为他们太不像了,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在失去石不转的二十年后,他又喜欢上了别人。

喻文州是喜欢张新杰的。

原来喻文州以为一个人心里一辈子只能装一个人,想要爱上另一个人只能把原来的腾出去。他不想忘记石不转于是他一直一直记着他,甚至可以说是强迫自己记住他们曾经幸福过的时间。

现在想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场大型的兵荒马乱了,他们没有过除了嘴唇相贴以外的任何亲密接触,没有正常情侣之间的所有甜蜜,但是他们知道自己为着同一个目标,即使走过一场又一场的战斗,那血红里有他的真心。

现在他遇上了第二个人,他们完全不同,然而并无妨碍。喻文州想,是时候开始第二次了解一个人了。

明天晚上有一场舞会,既然回来了就一定要参加,张新杰那时候应该也修养得差不多,邀请他去吧。

他已经错过了石不转,只是因为他相信了精神恋爱,相信了石不转其实是不需要拥抱的,相信了石不转没有弱点,仿佛在反驳他一样上天就把石不转收了回去。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有找到一个让自己有在生活上的意义的人,直到张新杰。

这一次他不会再逃避,不会再放手,因为这一次失去,大概再也没有了。 

注:
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李清照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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